阅报得悉香港最后一家纺纱厂──大兴纱厂宣布结束。厂方近日发出通知,因为生产成本愈来愈高,决定五月起停止香港生产线,现正在物色在其他地方再设厂,首先考虑成本便宜的东南亚地区,因为该厂生产的棉纱製品,主要出口到东南亚地区。
香港纺织业于上世纪中盛极一时,曾是全球第三大纺织品出口地。当时纺织製衣业、玩具业和钟表业合称香港工业三大支柱,高峰期时,纺织製衣业有关工厂达一万多家,聘用超过四十万名工人。大兴纱厂于五十年代成立,在六十及七十年代与南丰纱厂、香港纱厂,被称为香港三大纺织厂。大兴纱厂挣扎到今天才结束,可算是香港纺织业式微最后的见证。
我这一代的香港居民之中,不少人都曾经跟纺织製衣业发生过密切关系。我的家人也不例外。父亲在漂染厂和製衣厂当会计起码二十年,我在上中学阶段,做过两次纺织製衣厂的暑期工。
第一次是六十年代中三升中四的暑假,在大角咀一家製衣厂当杂工,还记得那家几十个工人的小工厂中,地位最高是裁床师父,车衣工人是清一色女工,其中有一位车衣皇后给我印象最深。她年纪与我相若,大概十五、六岁,样貌娟好,全厂女工中她缝衣速度最快,最复杂的工序一学便懂,所以领班把最困难的工序都交给她,货版全由她缝製。工厂半个月发薪一次,每期粮单都是她高踞首位,令我这个最低薪的杂工羡慕不已,视她为偶像。那时的工厂女工习惯早婚,过了二十岁还未嫁出便被视为“剩女”,追逐这位车衣皇后裙下的裁床师父和领班大不乏人。今天她大概早已退休,孙子都应该进大学了。
另一次是中四升中五的暑假,在荃湾的一家漂染厂担任核对存货。这是一家工人过百的大厂,员工主要是广义的“上海人”。香港的纺织业发展,全靠五十年代早期从上海和苏浙来的厂家起步,他们习惯僱用同声同气的“上海人”当员工。印象最深的是看见他们的厕所收拾得乾净整洁,完全没有一般公厕水渍处处臭气熏天般骯脏。后来了解,工厂的厕所是员工的休息间,除了来如厕外,他们间中也躲进去休息一刻,工作中喘一口气,大家的休息之所,那能不特别乾净整洁?
中学会考后我找工作,先后去两家纺织集团见过工,其一在火炭,应考一家大型纺织厂的见习管理,获得取录,需要培训两年,在工厂的宿舍住宿,我觉得有点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不甘心在这里埋下两年青春,没有报到。另一家是中环的联纺集团总部,见的是对外贸易的文职工作,还记得接见我的主管除了一般交谈和询问外,还要求我抄写一篇中文和一篇英文,据他解释,他相信每个人的字迹可表现他的性格和能力。见工结果如何已忘记了,只记得回家后跟老父谈判,表明我不打算找工作了,计划升读中六考大学,读书期间我自己赚取学费和零用钱,家中负责提供住宿和食用。此后一直到念研究院,都是如此安排。
如果我当时没有升读中六,选择了纺织业的工作,此生走的道路,相信会截然不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