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04揭“皇榜”的人
2002年,曾经无限风光的湖州丝绸产业,走到风雨飘摇的时刻。
由于经营上的体制原因和思想上的固步自封,湖州丝绸产业长达20年没有进行技术升级,相反西部丝绸产业则崛起很快。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使得日本、韩国和香港等地区的订单锐减,市场环境一恶化,进而便开始淘汰湖州落后的产能。
这一年,浙丝二厂已难以为继,拿着被买断工龄的2万多元,49岁的凌兰芳下岗了。这只是产业体制剧变中的一个细微的个案,却改变了湖州丝绸百年历史的未来。
从1998年开始,湖州将达昌、天昌和冠亚等几家优质的百年丝绸老厂,卖给了当时的央企华源,剩下的都是一些最为困苦艰难的工厂。为了盘活这些资产,湖州政府开始推行国企改制,拥有90年历史的“永昌”丝绸厂,成了改制的排头兵。湖州政府开出的竞拍条件是:8500万元的价格,还要保障2900多名工人的安置和上岗。
然而,招标公告在网上和《湖州日报》刊登了100多天,根本无人问津。精明的商人打着算盘:当时永昌只有38亩土地和180台落后的铁木织机,折算起来平均每亩地价,居然是毗邻的一块房地产开发用地价格的两倍,更不用说还要承担那么多员工上岗分流,和恢复生产的压力。
谁愿意去接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啊!可是100多天后,永昌老厂被盘下来的消息,一下子轰动湖州。揭下改制“一号工程”皇榜的人,竟然是刚刚下岗的凌兰芳!
原来,凌兰芳与十几个下岗工人兄弟联合在一起,以丝绸物资公司的名义,收购了永昌。这就是丝绸之路集团的前身。
为了凑齐首期2000万元的资金,凌兰芳不得不借了高利贷。“当时没有一个银行敢借钱给我,用买下的那块土地抵押也不要。”的确,在周围人看来,凌兰芳必定是疯了,用这么大一笔钱去买一个停产的老工厂,无疑是自杀。
可在这100多天里,凌兰芳却辗转反侧想了很久:首先作为一个半辈子都跟丝绸打交道的湖州人,他对老厂有无法割舍的情结;其次从商业眼光的角度,永昌这块地位于城市中心地段,今后升值空间巨大;最后从做企业的角度,只要改变之前老国企“做多做少一个样”的落后机制,并加强技术改造,湖州丝绸产业一定能打个翻身仗。
不过,横亘在凌兰芳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安抚好2900多名四五十岁的基层工人。
改制见面会那天,面对数百名情绪激动的老员工,有关部门准备了6辆消防车和60多名警察到场,以防不测。宣布改制的那一刻,场面立即混乱了起来,很多女工哭闹着抱住警察们的腿。
这时,凌兰芳站了出来,他大手一挥,扯起嗓门说:“我凌兰芳17岁进厂,在国企干了整整33年。谁没当过工人?谁没有这种无奈?我理解大家的心情。”老工人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接着凌兰芳耐心地讲了为什么要改制的道理,以及怎样改制、怎样安置的政策。最后他掷地有声地说:“第一,我们好好干,我有饭吃,大家不会喝粥;第二,如果不干好,我老婆先下岗,然后再轮到你们,最后是我;第三,我们抱团前进,一起做到退休!”
话音未落,老工人们已激动地鼓起了掌,有些甚至暗暗落了泪。原定一小时的见面会延长了三个多小时。散会时,老工人们簇拥着凌兰芳,对派来的警察说:“你们回去,凌总由我们送回家。”
当时,国企改制后工人们的就业问题关乎社会稳定。一些商人买下国有丝绸厂后,就违反之前的承诺,裁掉了老工人,甚至拆掉工厂搞房地产。很多下岗工人因此上街抗议,给当地政府造了不少麻烦。
在这样的复杂环境中,凌兰芳不但安抚好了工人们的情绪,还遵守了改制时的承诺,除了百分之百保障工人们的安置和上岗,还不惜成本地为上岗员工缴纳住房公积金。这使得永昌成了保障工人就业的一个标杆,一些还未改制的国企自然找到了凌兰芳。
收购永昌仅仅过了4个月,当地政府又以2000万元四年付清的条件,把濒临倒闭的浙丝二厂卖给了凌兰芳。又过了半年,华绫丝绸服装厂的工人为改制闹上街头,高喊着让凌兰芳来收购的口号。市领导立马找到凌兰芳,劝说他“顾全大局作点牺牲”,得知他实在没钱,市领导当下放宽了政策“先收购,稳定工人要紧,钱以后慢慢还。”最后,凌兰芳不得不又以1200万元三年付清的条件接了下来。
回到浙丝二厂的那天,凌兰芳特地用工厂的喇叭播放了《回娘家》与《乡恋》这两首歌,他说,这是他的母亲厂,是他一生的故乡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