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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国际国内经济波动以及生产要素成本的上升，小微企业的困境也越发凸显。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近期调查发现，在影响小微企业发展的多种制约因素中，成本上升压力让小微企业最为尴尬：企业一方面要不惜代价保市场保订单，另一方面又要面临利润空间被挤压的生存危机。在夹缝中挣扎的小微企业究竟能走多远?
成本上升居困难之首
中国经济时报调查组通过对浙江、广东、山东、辽宁、湖南、四川等东中西部六省份113家小微企业生存状况进行实地调研和问卷调查发现，当前小微企业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成本上升，首先是劳动力成本上升，占69.6%;其次是原材料和其他生产成本上升，占50.0%;税负过重，占45.1%，这三座大山是企业沉重的负担。此外，融资难、政策支持力度不够也比较突出，分别为38.2%和31.4%。
结合企业规模来看，人数在151—300人的企业认为，原材料和其他生产成本上升(92.9%)是首要问题，其次是劳动力成本上升(78.6%)和税负过重(64.3%)。人数在150人以下的企业都认为，劳动力成本排在诸多问题的第一位，其次是原材料成本上升和税负过重问题。
从地区来看，不同地区影响企业经营因素的侧重面有所不同。在东部沿海地区，劳动力、原材料、人民币升值是影响最大的三个因素;而中西部超过半数企业处于负债经营状态，除了面临成本上升的压力，融资是最大难题，其开工率、用工数、利润率等经营数据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下滑。
本报记者在四川采访时对此作了进一步印证。四川省小微企业1至5月开工率仅六成，近一半小微企业净利润出现下滑。在影响小微企业经营的各种因素中，认为近6个月员工工资上涨对企业影响加大的企业占到近一半，相对2011年大幅度上涨近四成。
湖南省中小企业局局长黄东红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介绍湖南小微企业生存状况时也强调了这个问题。他表示，湖南小微企业的主要困难是生产成本快速上升，包括原材料、用工都大幅度上涨。用工涨幅在20%—30%，有的甚至高达50%，整个原材料也在高位增长。而且企业上游原材料的价格涨幅远远高于产品上涨的幅度。再一个就是融资难、融资贵，税费负担重。
“我们做了一个调研，现在中小企业的税费负担超过了全部企业的税费负担水平，大概在6%到8%。而目前企业的利润空间一般在5%左右。这就是说很多中小企业面临被淘汰的危险。”黄东红说。
从本报调查组实地调查和抽样调查结果来看，小微企业的困境基本上大同小异，其中成本上升因素包括人力资源、原材料、运输、税负、融资等是影响小微企业发展的主要瓶颈，而且极有可能形成持续上升的局面。
多种因素叠加不容忽视
劳动力成本高、原材料贵、流通费用高、税负重、融资难且贵等因素是目前小微型企业面临的最大问题。本报调查组在对众多企业主采访中了解到，这些因素对不同行业造成的困难程度不同，有的是突出某个因素，有的是多种因素叠加，但不管面临困难严重与否，这对一些资金积累不足、品牌附加值不高、抗风险能力弱的小微企业来说都是致命的，而且极有可能成为不可逾越的坎。
从原材料成本来看，走访的企业中，尤其是机械、建材、纺织、服装服饰、鞋革、家具百货、消费品、餐饮以及加工定制等行业受原材料价格波动影响较大。
5月28日，浙江省温州爱俪嘉妮鞋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方崇海告诉本报记者，“对我们鞋类企业来说，原材料约占总成本的50%左右。今年原材料上涨了20%，个别资源型材料价格上涨一倍左右，企业哪能承受得了，这无形中挤压了我们的利润空间。”方崇海表示，这又很无奈，原材料受国际国内市场影响而波动大，但这又不是政府和企业所能掌控的。
对于原材料涨价所带来的压力，广州昊宇服装纺织品有限公司总经理张文杰也感同身受。“国内的棉纱涨价，涨得很厉害，我们的很多订单，80%的订单基本上都取消了。棉纱现在是2万元左右/吨，虽然比前年年底时的价格降下来了，但现在的欧债危机的影响还是蛮大的。”5月28日，张文杰向本报记者坦言了其压力。
大连开发区新良建筑防水公司总经理王秋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也列举了原材料攀升的程度。“近几年材料涨得厉害，比如说我们建材行业，屋面的防水，10年前一平方米才七八块钱，现在能达到30块钱;近几年，油价疯涨，许多含沥青的材料价格就跟着涨价，我们的两大材料之一油酸，价格也涨了两倍。原料价格上涨，使得我们自己生产的产品也被迫涨价。我们生产的椰子油，最早是6000多元一吨，现在是18000元一吨，我们卖的房体液面1994年卖4000多元一吨，今年不得已涨到5000到6000元。”
浙江华大铝镁业有限公司是一家铝材加工企业，原材料成本高，占总成本的80%，该公司总经理陈余顺向记者感叹：铝材料每天价格浮动，我们根据上海金属交易网每天公布的浮动价格并按客户产品难度高低来确定订单价格，每吨铝型材加工费3500元，难度高的每吨加工费4000元—5000元。定价透明，不存在讨价还价，利润空间很小，主要赚点加工费。
原材料价格不稳，不仅增加了企业运营成本，更会影响企业主对市场的判断。
5月29日，浙江一家阀门有限公司董事长夏先生告诉本报记者，目前我们面临最大难题是劳动力、原材料等成本的上升。原材料涨涨跌跌，让人难以把握。譬如，我们阀门加工需要钛等特材，年初涨价，最近又降低了20%，降幅之所以这么厉害，主要是现在全国经济不景气，对原材料的需求也在下降。原材料占我们总成本的60%—70%，阀门行业利润普遍不高，利润约4%左右。原材料涨价是无法控制的，只能水涨船高。
对于原材料波动所带来的影响，浙江丰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松林也深有感触。6月3日，他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其他行业原材料成本在上升，而金属材料特别是有色金属原材料最近在大幅度下降，这对企业来说意味着库存和成品都在缩水。”与去年同期相比，不锈钢材料价格下降了20%，去年市场最低迷时，加工后的钢管销售价格2.9万元/吨，现在才2.41万元/吨，而胚料进来价格是2.1万元/吨。“现在不锈钢材料价格大幅下降，我的库存即便从原来1亿多元降到现在的9000万元，仍会面临缩水。原材料缩水，这是企业面临的最大风险，没有利润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温州一家寝饰用品有限公司总经理谢先生对此也有同感。5月30日，他对本报记者说，我们寝饰用品企业原材料占总成本60%，棉毛原材料上涨10%，价格适当上涨一点问题不大，水涨船高，原材料对下游企业而言，主要压力在于价格不稳定，忽涨忽跌，无法掌握市场规律。
原材料波动，对上游企业来说最大的风险是库存缩水，对下游企业而言意味着销售产品利润被挤压，企业面临微利或亏损。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仅原材料价格波动因素还好说，现在关键是多种成本因素叠加，压得企业喘不过气来。特别是一些劳动密集型行业，如服装、制鞋类以及相关服务业等，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其影响更为突出。
广州三位企业主蔡昌、张文杰、晏志辉集体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现在我们不仅面临原材料价格上涨，税负和工人工资上升也受不了。普通工人月工资在4000元—6000元左右，也不低了。但专工就是技术含量比较过硬的员工更高，一般月工资在6000元—7000元。
“服装企业属于劳动密集型，原材料和工资成本占比大，原材料占55%，工资及其他各类费用占45%，其中仅工资成本占30%，而且工资每年增长20%—25%。另外，原材料也上涨30%—50%左右，多种成本叠加，企业压力大。”5月30日，浙江高氏杰服饰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徐黎向本报记者诉说了企业面临多种成本叠加的危机。
方崇海却用“四面楚歌”来形容企业生存的艰难。“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不仅是原材料成本上升，工资占总成本20%左右，用工成本每年以15%—20%幅度上升，此外税负又重，鞋类增值税达4.2%，地税和所得税，合计7%以上，再加上融资成本高，行业竞争激烈，产品销售价格低，几乎是四面楚歌。”
山东佳城软件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家成也向本报记者讲述了山东小微企业的困难情形。“企业发展难，表现在人工、物业水电、流通、税收等成本不断增加，利润率不断下降，尤其是最近两年经济形势不断下降的情况下。”山东近年连续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最低社保标准，企业不管给员工发多少工资，给员工缴纳社保不能低于工资的百分之六十，最高不能超过工资的三倍，在三倍的基础上又不能超过六千。那么小微企业承担的人工成本与大中型企业相同。同时，小微企业因为给员工的希望小，导致其必须花费更高的人力成本去雇工。这样以来，小微企业的成本比大中型企业更高，但利润率又低，这就导致企业发展更难。
记者在走访中发现，在多种成本因素中，各种税费也令企业不堪重负。
6月2日傍晚时分，温州一位鞋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刚去外面办完事，匆匆赶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他是位非常乐观的人，谈起企业的生存状况，也直摇头。“现在做企业越来越难，劳动力成本上升20%，去年年薪2.5万元，今年增加到3万元。原材料占总成本的三分之一，国内原材料价格不断上涨，利润越来越低。如果原材料价格下降或价格不高时进货，需要资金，企业周转资金有限，原材料进多了，资金压力太大，另外价格忽涨忽跌，谁敢拿现金去进原材料库存，现在所有企业都在保命，走一步算一步。”
谈到税负，他更是来气。“你知道我今天在忙什么，带着会计去税务局补交十几万元额外税收。因为今年倒闭了不少企业，地方税务局规定的任务完成不了，让我们这些还在运营尚未倒闭的企业多交点，帮助完成任务。既然税务部门开口了，我们哪敢不交，要不然他们就会来查税，到时还不得乖乖给他们送钱，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这样还有一个人情在。”
台州永日儿童用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蒋炳泽告诉记者，黄岩没有一家企业负担不重，比温岭、路桥都高，税率4.3%、4.4%、4.5%不等，现在即便亏本也要支撑。
除了原材料、劳动力、税负等成本，一些涉及流通的企业对流通成本也深感力不从心。
淄博一家老板反映，发一件普通机器，物业流通费用要一两千元，甚至占到售价的1/3。
山东众森建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于吉涛说，我们流通成本很高，占到总成本百分之十五还多，这其中包括货物运输成本，人员成本。
台州黄岩海瑞电子塑料厂营销总监胡海龙向本报记者谈起商业流通领域的终端费用带着一脸的无奈。“对我们企业来说，最大费用是终端销售窗口进场费。”现在终端销售窗口太强势，一些大超市入驻中国，他们垄断了终端市场，对我们产品进场影响很大，产品进超市都要我们按零售价50%给超市回扣。“仅原材料和终端门面成本，就让我们承受不了，何况还有人工、税收等等，现在生产企业几乎无利可图。”
记者在走访中也体会到服务业的苦衷。山东古城商户，主要从事服务业，他们普遍反映房租高、电价高、税负高、员工难招、利润低等情况。
杨宁集团董事长杨四海说，酒店今年经营状况比前两年好。问题是服务业做不大，最大的问题是行业招人难，大学生不愿意做服务。另外人工成本、电价、税负太高，店铺的租金每年都在上涨。
万家大院总经理张蕾也向记者诉说类似问题：“开业一年，经营状况还可以，但利润不高，现在物价、电价、房价都高，导致经营成本高。”
人力、原材料成本上升，令餐饮企业“举步维艰”。今年4月上旬，近30个省市餐饮行业协会负责人云集成都，联名呼吁降低餐饮业营业税、刷卡手续费。
低成本运营模式不复存在
成本上升对小微企业生存形成的压力似乎是不可逆转的事实，而且这是尚在挣扎的小微企业不可回避的难题，最终导致企业库存增加、订单减少、利润下滑，直至生存危机。从本报调查组调查情况来看，今年以来各地均不同程度地表现出这种端倪。
湖南省中小企业局局长黄东红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强调，从今年一季度来看，湖南省中小企业增速比去年回落了2.8个百分点。真正生产经营状况好的中小企业大概只在25%左右，有近一半左右的中小企业，都感觉今年一季度生产效益下滑，库存增加，而且订单减少，利润下滑。
瑞安是浙江温州的工业强市，5月30日，瑞安市经信局局长金少隆向本报记者介绍瑞安市经济运行情况时指出，“工业产值呈艰难回升迹象，但基础不牢，能否向好，还很难说，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
在谈到企业的利润状况时，金少隆这样描述：“企业利润整个态势持续回落，增幅收窄，1—2月负增长47.2%，1—3月负增长33.5%，1—4月负增长25.1%。利润降幅在收窄，企业几乎无利可图。现在大多企业主要精力在稳市场，保客户，赚不赚钱再说。”
据金少隆分析，在企业的多项成本中，人工成本每年增长15%左右，这个态势不可逆转，企业不要期望降下来，过去主要靠低廉劳动力支撑着。另外，融资成本是主要成本，占企业利润一半左右。
四川省成都市高新区发展策划局局长汤继强博士，是长期关注和研究中小微企业发展的专家。他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一针见血地指出：“劳动力的成本是一个表象，我们今天能够计算的劳动力成本是有形成本，还有许许多多无形成本。工资好像被理解为劳动力成本，但是劳动力成本远远不止工资这一项。”
记者从汤继强的一番话中不难发现，原材料、劳动力、税负等还只是有形成本，难以预算的无形成本也正在吞噬着企业的利润，挤压着生存空间。
对于企业普遍面临的成本压力，5月28日，全国中小企业协会副会长、温州中小企业协会会长周德文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作了这样分析：原材料上涨厉害，几乎各个行业原材料都有不同程度的涨价，只是不同行业涨幅不同而已。原材料成本占比大，因而对企业影响也大。推高原材料涨价，跟名目繁多流通领域收费有关。另外，用工成本去年增加了约30%，今年可能还会增加，用工成本增加这是不可逆转的，在这样情况下一些企业还招不来工人。
同时，周德文还强调，税负压力大，企业平均利润只有1%—3%。而税负每年以30%—40%幅度增长，把企业往死里逼。再加上行政性收费，政府30多个部门，70多项收费，企业苦不堪言。银行暴利，企业向银行贷款综合月息达1.2分，已接近民间借贷。
“人民币升值，生产资料和原材料涨价，劳动力成本上升，把企业的利润都吃掉了，高收费、高利息、高税收，压得企业喘不过气来，沿海成本更高，大多属于资源依赖型，小微企业的命运极其可悲。”周德文已不只一次地为小微企业作类似的呼吁。
